人間異語:即使狗仔也要舔傷

2009年11月20日蘋果日報

Y先生 狗仔

Q:當狗仔的經驗?
A:我們當狗仔沒受訓過,全靠基本能力跟日常生活經驗,來判斷真實跟危險度。當下就是要想辦法完成任務,必須壓抑感情;事後,沒人幫我們心理輔導,要自己想辦法化解留下的傷痕跟情緒。

很多狗仔都在吃史蒂諾斯,這是治療失眠的管制藥,去看憂鬱症,醫師會開給你。

除了拍名流偷情,我做過假菸、黑道、詐騙集團、販嬰跟情色等報導,有些要潛入現場,還要演戲,取得當事人信任;有些要親自下海,才能取得畫面。

記得剛幹狗仔時,我拿著偷拍包站在樓梯口,要拍樓下一個名人,可是站了20分鐘,怎樣都不敢下去拍,我不停催眠自己「別怕,假裝找錯人」,但下不去就下不去。題目做多就麻痺了。像混入詐騙集團、潛進大陸某個都在做假菸的小鎮,生命飽受威脅,當你經歷過這些,還有什麼更難的?做情色案件,再厲害也不過脫光衣服,臉皮還會比這厚嗎?

一個接著一個題目讓我們沒時間內省,累積的創傷就擺在心裡沒處理。

我只能告訴自己,我在揭發社會黑暗面。

為了揭開南部軍中樂園面紗,我要跟老女人上床,兩人脫光衣服,我那裡原本12點,馬上變成6點半。我還跟第三性公關上床,大家以為他們妖嬌美麗,偏偏我遇到一個胖子,剛好我也是胖子,於是他的米其林對著我的米其林,我完全沒辦法行為。我還要裝很enjoy,後來覺得畫面夠了,我說:「太累了,不行了。」

趕緊離開。回來剪畫面,兩個胖子我還分不出哪個是他,哪個是我?我把畫面放大,靠著對方穿的丁字褲,還蕾絲的,才認出誰是誰。那時覺得「幹,到底為了什麼?」可是又馬上說服自己:「好,為了做好工作,為了生活,孩子要上學。」

看到人性最低層面

我們看到人性最低層、骯髒、猥褻的一面。一個名模前一刻漂漂亮亮走在街上,轉身,跟個男生玩玩走了;接下去又跟另個男生上床。一個男星跟個女的開進汽車旅館,完事把女的送回家;再接另一個女的,又進汽車旅館2小時。像我們跟著某前立委,明明看著他帶女的進汽車旅館,事後也看到房裡有驗孕棒,可是他居然說,他是做選民服務。我們再去找那個被他稱為做選民服務的人,把所有證據攤給她看,結果她說:「你說的都對,可是我答應他不能說。」

所以狗仔要有自己的價值觀跟判斷才不會迷失。

Q:這些報導留下什麼?
A:拍到那一刻最有成就感,出刊後,若有其他媒體跟,成就感持續兩天;若沒人跟,出刊當天就沒了。所以我常說,報導最後只剩下自己—狗仔自己的傷痕,還有那些當事人的傷痕,像吳育昇的新聞過後,只剩他跟老婆,還有孫仲瑜要善後;吳還要面對老婆不斷提醒他,他背叛她。

記者陳玉梅採訪整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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